整洁的坟墓
”叶紫琪？“刘子良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你，从哪里找到的？”
”沙发后面。“
”她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在这里有她东西？”
林小宝脸色煞白，无助的看着刘子良：“好可怕！”
“没事。有我。”刘子良轻轻拍着她的手，心里也毛毛的。虽然自己压根搞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去沙发那边看看。”他缓了缓，定神说。
“轰隆隆！”
“轰隆隆！”
就仿佛是对他俩所说话的回答，屋子外面远远传来一阵雷鸣声，一道明亮到刺眼的闪电，在窗户外面一闪而过。
瞬间，树木在外面哗啦啦的动，被风吹的简直要拔地而起。
刘子良抬起头一看，他们已经走到了二楼楼梯口，墙壁上挂着一个黑白色的圆形挂钟，时间停止在八点三十五分。
看来，八点三十五分，对于屋子的主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
鬼使神差般的，林小宝放开抓着刘子良的手，推开二楼关闭着的一扇门。
时间的空气，再次被震荡的时候，是会发出气味的。
暴雨不断敲击着卧室的窗户，一阵阵，一声声，声音是如此急促，简直就是一首催魂曲。
刘子良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环顾四周，漆成黄色的木床上，和床头柜、衣柜、五斗柜上，无一例外的都是薄薄的灰尘。
房间的椅子上，还搭着一件织了一半的马海毛毛衣，衣服的上面因为有灰，显得发旧。五斗柜上，也同样放了一个金属的圆圆小闹钟，钟的上面是两个半圆形的小金属环扣，毫无意外，时针指向的时间是八点三十五分。
“小宝，我们真不是穿越了吧？”刘子良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本年的杂志：《上海服饰》。
杂志封面上，五官精致的女子穿着一件有着荷叶边的大红色裙子，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眼神迷离的看着远方。
女子的脸上，妆容带着明显的，那年那代的风格。
刘子良轻轻翻开杂志，里面的纸都已经泛黄了。
在五斗柜上，一本翻开的《射雕英雄传》，显示上次阅读的位置，是郭靖刚好遇到扮成小乞丐的黄蓉；边上还放着一盒被打开后，只是抽了几根的“红双喜”香烟。
”真是奇怪。如果这是一栋被遗弃的房子，为什么看起来还只是向刚离开一阵而已的整洁；可是，如果说这里有人居住，那么为什么感觉这么的久远……。”刘子良转过身，看着床上没有来得及叠好的被子，凌乱的床具让人感觉，主人是匆匆忙忙离开被窝。
“小宝，你觉得呢？”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刘子良转过身，愕然看到林小宝阴沉的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手上，抱着一个塑料洋娃娃。
和现在的芭比娃娃不同，这种洋娃娃流行于上个世界的八九十年代。圆圆的米黄色塑料脑袋，蓝色的，长长睫毛的眼珠子，微微上翘的鼻子，嘟起的嘴唇，还有那圆滚滚的身子和腿……林小宝摇晃着洋娃娃，它的眼珠子一张一合；银蓝色的裙子上，一圈细细密密的白色花边已经发黄，还有点破损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刘子良舔了下嘴唇，林小宝没有说话，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轰隆隆，一声大过一声的雷鸣。
林小宝猛然之间，抱着娃娃转过身，刘子良立刻跟过去，他们走进了卧室边上一个稍小的房间。
洋娃娃就是在这里拿的。
这是小女孩住的房间。窄窄的小床上，一床毯子是掀开的，和大人房间一样，看起来也像是匆忙起来。
一只印着小飞象图案的粉红色塑料拖鞋，被踢在桌子下面，还有一只拖鞋居然在床上。房间里，有一股陈腐的气息，窗外一阵阵的闪电，屋子里忽明忽暗。
林小宝站在房间中央，她盯着床脚扔着的一条大红色的背带裙，精疲力尽地笑了笑，说：“我……小时候也有这样的一条裙子。”
“米小兰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要来这里？”刘子良一把拉住她，他的内心有点恐惧，林小宝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着魔了，“我们先下去吧，去看看捡到戒指的地方。”他只是想赶紧离开这里。
“咯嗒。”林小宝手中抱着的洋娃娃，眼睛忽然睁闭了一下，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慢慢变成诡异，吞噬了整个空间。
……
林小宝机械化的跟着刘子良走下房间，食指上的紫水晶戒指熠熠生辉。
“就在客厅的沙发后面。”林小宝说的是，就在刘子良去厨房查看的时候，她在沙发后面，看到这枚熟悉的戒指。
永远都记得叶紫琪戴上它的时候，欢欣雀跃的表情。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现这枚戒指？
林小宝当时感觉浑身一震，哆嗦着俯下身子，捡起来，仔细看了又看，没错，就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枚。
刘子良围着沙发仔仔细细的查看，忽然，他的眼神定住了。
沙发的三面都是深咖色皮革，但是它的背面，却是稍淡颜色的纺织物。刘子良看到，有一抹深色，从左上角一直延续到右下角。
就像是……鲜血，从上面一直滑到下面。
这个发现让他错愕不已。
“小宝，你快过来。”他抬起头，招呼林小宝道，但却发现她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小跑过来：“你听，你听！”
“听什么？”
“你听！”她指着地面下，结结巴巴地说：“你听，你听。”
刘子良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他侧着耳朵，屏息凝视，果然，在地下，有一股很奇异的对话声传出。
无影人的对话
听不清楚到底在说的是什么。但是很明显，是一男一女的对话。
“是地下室传来的吗？”刘子良嘀咕了一声，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林小宝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这栋房子已经充满了怪异，又从地下室传出声音……林小宝胸口微微起伏，祈求着说：“不会是……有鬼吧？”
“说什么呢！”刘子良拽着她的手，寻着声音往厨房间的地方走，手电筒的光亮的刺眼：“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都在瞎想什么。不过，要不你待在这里，我一个人下去看看？“
”不要！“林小宝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抓着刘子良的手神经质地说：“不要扔下我啊。”
正说着，他们走到厨房间对面的一扇窄窄的木门前。推了推门，是锁上的。触手之处，冰寒彻骨。
眼下天很黑，还没有电灯，如果没有这声音的引导，他俩真不会注意这里。
林小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哆嗦着一个个的试过来，果然，最后一个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迎面扑来的，阴寒的气息瞬间让两人打了个哆嗦。
带着灰尘和发霉味道的空气从林小宝的破洞牛仔裤里一个劲的往里灌，她硬着头皮跟在刘子良身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
刚才吸引他们下来的对话声，此时断断续续，越来越轻；反倒是屋子外面的雷雨声，越来越接近。
一直走完了全部的台阶，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一层而已，但却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事实上，他俩现在站着的地方，才是真正属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
地下室很矮，丝毫没有光线，不过是一间水泥浇筑的房间。天花板上、堆放的木头家具上，还有已经发霉的墙壁上，到处都结着蛛网。
地面上厚厚的尘土上，有着一串凌乱的脚印，深深浅浅，看起来不是同一个时间留下的。
“是米小兰吗？”刘子良蹲下身，手电筒直射着脚印，奇怪地说：“好像不止一个人。”
这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地下室的另一扇门。
而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林小宝脸色发白，一手摸着门板，一手抓着刘子良的手，战战兢兢地说：“后面会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刘子良尽量轻松地拍了拍她的手，鼓励地说：“不是要弄清楚米小兰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林小宝愣了下，默默让出了位置。
这扇门根本没有锁，只是一个生了锈的插销。刘子良很是费了点力气拔开插销后，门一推开，夹带着豆大的雨滴，一股清新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刘子良忍不住欢呼起来，直冲到雨中，终于离开那栋令人窒息到死的房子。可是，他的兴奋还来不及持续几秒，耳中忽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刘子良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林小宝正站在门口，离自己有三四米远，大雨哗啦啦的把她浇了个湿透，可她就是那么的站着，不知道进去也不知道过来。
“是你在和我说话吗？”刘子良转过身，冲着她大叫道。
轰隆隆的雷声完全盖住了他的声音。
虽然听不到林小宝的回答，刘子良心里其实清楚的很，刚才的那句话不可能是她说的。这么大的雨，这样大的雷，她离自己又是好几米远……刘子良微微眯起眼睛，朝着周围看了一遍，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你走吧。不要来了。真的。“耳边又传来低低的女人说话声音。刘子良浑身汗毛竖起，仓促的转过身，空无一人。
“我走。我，我走。”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低声回答。
“我不走。我要看看你。跟我走吧，带你离开这座荒山。”正当刘子良转过身，朝着林小宝奔过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我要带你走。带你走。带着我们的小宝，走。”
”小宝？小宝是我的，是我的女儿！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小美，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一个悲怆的声音忽然冒出，在空中不断回旋。
刘子良傻傻的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啊！而且……刚还站在门口的林小宝，怎么不见了？
“小宝，林小宝。”刘子良仓皇大叫，他一转身，却看到林小宝正站在他身后。
“小宝，我们走。我们快走。”刘子良已经搞不清状况了，但是他知道，要赶紧离开这里。
“啊！你！”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忽然在空中爆出，就仿佛天地间有着无数个看不到的影子，在交涉。
明明是下午，这天黑的就像是涂了墨汁，雨量大的简直要把这一带淹没。
“求求你，不要。不要。”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空气中盘旋着一种绝望的情绪。
“爸爸。爸爸。不要打妈妈。你个坏人。你走啊。你走开。”
“他不是你爸爸。我才是。小宝。乖，过来。”
各种声音同时混合，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到底谁是谁再说话。
林小宝脸色怪异，指着自己右手边的一个略微突出的高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瞬间，刚才还吵闹不休的隐形人，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童声，瞬间消失。
而不过是短暂的消失，就听到另一段声音：“坚强一点。坚强一点。你别死，你不能死。”
“看我一眼啊。你别死啊。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参加这个活动。”
“紫琪，求你了。别死啊。”
“小兰……咳咳，你……别……我死了……小兰……我不想死……我真的，真的，不想死。”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空气中传来一阵凄凉的大哭声：“你死了我怎么办啊。紫琪，我，我，这是意外，这真的是意外啊。”
刘子良站在雨中，雨势比刚才小了很多。山中的雷暴雨就是这样，才刚还恨不得把这里淹没，后面就忽然之间天气天色放晴。
不过是一会会功夫，雨停了，还出现了一道彩虹。整个山谷的空气清新的简直换了一个世界。
可是……正当刘子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着林小宝赶紧离开这里时，忽然，林小宝狠狠甩开他的手，冲到刚才指着的地方，双手插在泥地里，死命的刨。
“小宝，你怎么了。你干嘛。我们走。走。”刘子良一呆，赶紧跟过去，林小宝的手指已经被泥土刮破了。
右手三个手指上鲜血淋漓。
“你干嘛！”刘子良又惊又怒，狠狠拽起她，大叫着说：“我们走！”
“不能，不能。”林小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拼命挣扎，指着那个地方说：“你看，你看，有人在里面。有人！”
刘子良低头一看，果然，一只已经化成白骨的手，被林小宝刨了出来！
林小宝脆弱的心脏再也受不了了，她的喉间涌起一股血腥味，两眼一黑，昏倒在刘子良的怀里。她的手里，还抓着一块已经泛黄的白色布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一句话：数字不会骗人。
林小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输液室的冷气打的很足，悬在林小宝头顶的日光灯管有点问题，不停的闪烁。
“医院里？”她迷迷糊糊的问，头痛欲裂。
“恩。”刘子良细心的把毯子给她盖好，“你再睡一会。”
林小宝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可是一点都睡不着。白天那些可怕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翻滚。
“子良，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午夜的输液室，安静的让人心悸。医院墙壁上挂着的圆形电子钟，面无表情。他听到林小宝突如其来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是所有钟的时间都是一样的？那两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这个房子，我以前住过。”过了好久，林小宝忽然答非所问地说。她依然闭着眼睛，可是眼角缓缓流出泪来。
这天下午，当林小宝昏过去的时候，刘子良彻底崩溃了。他浑身冷的如同跌进冰窖，不顾一切抱起林小宝，从地下室原路返回时，在客厅愕然遇到同样浑身湿透的警察张笑和老朱。
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惊，哪怕整个太平洋的水都浇不灭。
林小宝的问题，刘子良没法回答。作为一个物理系的高材生，他是绝对不能接受鬼神之说。
但是下午他俩遇到的这个状况，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一想到那具白骨，刘子良胃里一阵翻腾。